渠县节孝坊

　　旌表，本义是表扬、奖励，是封建社会进行道德教化的手段之一。节孝坊于明清时期是为旌表妇女贞节、孝顺而修建的一种中国特有的门洞式石质建筑。毛泽东在1927年3月所著《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写道：“菩萨要农民自己去丢，烈女祠、节孝坊要农民自己去摧毁，别人代庖是不对的。”将菩萨、烈女祠、节孝坊并列为当时中国社会封建内容的代表，可知节孝坊在当时中国的普遍性、普及性。渠县现存两座节孝坊，分别是位于涌兴镇的贾氏节孝坊和望溪镇的燕氏节孝坊。

　　“时光如川浪淘沙，青史留名多俊杰”，几千年中国史能留其名者屈指可数，“唯有饮者留其名”不过是一种梦想，于是在行政、法律手段之外配合统治者的旌表制度便圆了普通民众青史留名的梦想。从公元前十一世纪周武王之孙周康王“旌别淑慝，表厥宅里”，教化殷商遗民开始，到封建王朝结束，旌表制度跨越了三千多年的发展，最终在民间演化成“生不能封万户侯，但愿死得一旌表”之趋势。明清时期，立牌坊是旌表的主要形式。在《现代汉语词典》里，牌坊的解释是“形状像牌楼的建筑物，旧时多用来表彰忠孝节义的人物”。

　　明清牌坊中，有孝义坊、节孝坊、百岁坊、功名坊、科第坊、义行坊之分，顾名思义，表彰忠孝节义之人。四川现存的180余座牌坊中，针对女性的贞节坊及节孝坊计74座，在几种牌坊中数量最多。唐代开始对烈女、节妇进行旌表，据统计唐代51人，宋代267人，明代36000人，清代达到顶峰。清代仅安徽休宁一县记录的烈女、节妇达2200多人，1905年徽州府属孝贞节烈女性达65078人。渠县于明、清、民国时期记贞孝节烈女性1091人，其中明代仅有几十人，绝大部分为清、民国时期。“夫为妇纲”“从一而终”等理念严格控制女性行为规范，体现了极致的封建专制。

　　《渠县志f列女上》记“段氏，附生李萃芳母，年二十守节，乾隆壬辰旌表建坊，入祀节孝祠”，类似记录在民国版的《渠县志》中共有1091条，这千余条记录极其简洁，多20余字，最多不过30余字，记录了千余名女性极其相似的一生。其中绝大部分人以节、孝入记，仅清朝渠县便有约700余人。这千余名女性在“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大环境下，以极其惨烈的人生为家族赢得莫大名誉。对以宗族为本体的社会构成的中国而言，以任何名义建坊都是家族的头等大事，它既旌表个人功德，同时又标榜家族荣耀，无论官员、士绅，还是普通民众都以能获得旌表建坊为人生最高追求。

　　《渠县志》中，“侯氏，寇司秩妻，二十九夫故，抚子事孀姑，孝养无违，道光己丑旌表”，类似明确旌表类记录254人。“徐氏，肖含光妻，年二十六夫故，守节教子，嘉庆壬申旌表建坊”，类似明确旌表建坊记录33人。现存的贾氏节孝坊、燕氏节孝坊却不在上述二列，燕氏节孝坊所记为“燕氏，毛彩凤妻，年二十二夫故，事孀姑抚子女”，贾氏节孝坊“贾氏，王崇秀妻，年十九夫故家贫，事翁姑抚幼子，道光丁酉年六十二旌表”。燕氏没有明确记录旌表，贾氏记录旌表，但没记录建坊。二者都无明确建坊的记录，故是否可以说若以朝廷旌表即建坊，渠县在清朝所修建的贞节、节孝坊数量应有256座。若以明确建坊论，渠县则最少有35处贞节、节孝坊，想来以第二种情况最为接近事实，但事实却是渠县现仅存2座节孝坊。《渠县志》中也记录了民国贞孝节烈妇女，故可以肯定那无存的33处贞节、节孝坊于民国时期都是存在的，可以肯定那无存的33处贞节、节孝坊都是新中国成立后消失的。

　　节孝坊一般由其族人或其他名人提出建坊，经亲友、邻居、村民证实，逐级上报至中央，皇帝同意后方可建坊，且一坊官府要给予30两银的补助，在清代后期仅建各类牌坊已成为官府财政的拖累，故最后发展至一坊上表彰多人的现象屡屡出现，便有了总坊、双人坊、三人坊与个人专坊之分。渠县节孝坊都是个人专坊，燕氏节孝坊建于道光十四年（1834年），燕氏二十二岁夫故，守节五十九年。贾氏节孝坊建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贾氏年十九夫故，守节六十三年。

　　每一座坊除去它所蕴含的历史背景，还是一件石雕工艺品。独说坊本身，集雕刻、绘画、匾联文辞和书法于一体，你选择从哪一方面去看待它，都会给你意外与惊喜。贾氏、燕氏两座牌坊皆为砂石质仿木结构建筑，四柱三间，三层。坊心刻“圣旨”，贾氏题铭“教孝作忠”，燕氏题铭“节孝坊”，柱、枋间刻文字及图案。贾氏坊的裸体男童含义至今众说纷纭，在封建礼教氛围中，它的出现实在出人意料，有人说它是巴蜀谜题之一。燕氏坊八仙、老鼠嫁女、天官赐福、福禄寿喜等图案又将对世人最美好的祝愿留在了坊上。渠县节孝坊于朝阳晨露、落日余晖中看遍人世繁华，历尽人生百态，它最知道人生的苦与乐，因它就是人生大戏的落幕帘。

　　百年之后的我们直面节孝坊时，大多感叹贾氏、燕氏人生多艰，无法想象五六十年守着一座院、重复着相同日子的苦，更无法体味生命沉重得让人感到窒息。

　　节孝坊从历史中走来，我们看到的是宋代程朱理学“灭人欲，存天理”学说提出之后女性麻木、悲惨的人生，看到的是夫权大于天的男女地位。而今几千年“男尊女卑”思想不可能在自民国倡导“男女平等”到现在区区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从根本上彻底根除，但男女平等在现今社会生活各方面已是不争的事实。2022年全国三八红旗手（集体）评选结果揭晓，每位女性在各自岗位上发光出彩就是当代社会男女平等的最好诠释。从节孝坊到三八红旗手，历史在进步，区区百年就从思想上推翻几千年的桎梏，恍若隔世之感尤其强烈。谨以此文纪念中国女性百年奋斗之路。

　　本文载于《达州日报》，2022年3月19日第6版

　　审核：雷虹；作者：肖仁杰；上传：陈涛